杭州萧山多小区建“白馆”惹非议 规划审批和民政法规“打架”

央广网北京4月5日消息（总台央广记者管昕）据中央广播电视总台中国之声《新闻纵横》报道，今天（5日）是清明节。追忆亲人、寄托哀思是我们的传统习俗。但如何做到文明祭祀、文明治丧，尤其是在大都市，越来越考验城市管理水平。在一些地方，丧事习俗繁重、惊扰邻里的话题长期以来饱受争议。

位于浙江杭州市萧山区的钱江世纪城，是杭州重点打造的城市新中心。但近日，该片区多名万科世纪之光的小区业主，向央广新闻热线4008000088反映称，小区对面的拆迁安置房建设工地上，正在建起一个规模较大的“白馆”，且所建位置极不合理，引起业主的联名反对。

“白馆”是当地专门用来操办丧事的场所。它为何会建在周边人群密集的小区里？

万科世纪之光小区，位于杭州钱江世纪城板块，隔壁是一所中学和一所小学，因此周边居民中老人、孩子较多。

据该小区业主们介绍，今年3月开始，他们偶然得知小区对面正在建一个专用于村民办丧事的“白馆”，直线距离仅有40多米，这让很多业主寝食难安。业主李女士说：“像我们家孩子在书房，直接看过去就能看到白事馆。这边的风俗是，一般人去世都会请道士来做法事，还有放哀乐，那种高音喇叭放歌什么的，根本就没办法学进去。”

丰东家园“白馆”所处位置平面图（世纪之光业主供图）

记者了解到，该小区二期2019年竣工交付，约有2500多户，其中有近600户人家，能直接从窗户里看到对面的白事馆，对小区沿路的多栋楼业主影响较大。

4月2日，记者来到家住三楼的业主杨先生（化名）家。他的两个孩子正趴在书房的窗户上向外张望，正对面的白事馆十分显眼。杨先生说：“对小孩子身心健康肯定会有影响。有时候我也睡在书房，一起床就会看到这个，一整天的心情就不行了。不光是环境污染，每天面对的还有心理污染。”

与世纪之光商品住宅小区一路之隔的，是正在建设中的丰东家园拆迁安置小区。“白馆”建在丰东家园内西南角的临街位置，紧邻两条主干道的十字路口，目前主体建筑已基本建成。

记者在现场目测，丰东家园的“白馆”距离世纪之光小区直线距离40米左右，而其距离安置小区内的几栋在建单元楼则更近。

距离世纪之光小区不远，阳光城滨奥悦府小区东侧的安置小区内也建起一个规模较大的“白馆”，紧邻十字路口（总台央广记者 管昕 摄）

记者查阅相关规划审批文件发现，2019年丰东家园项目的建设工程方案公示图上，“白馆”位置标注的名称为“活动用房1”，拟建面积为783.26㎡。而在规划审批后的建设工程规划许可证附图中，此处活动用房已被改为“白馆”，该建筑还规划了正对振宁路的出入口，地上两层，地下一层，地下室内设计了3个悼念间，总面积为1234.92㎡。

钱江世纪城管委会是丰东家园拆迁安置小区的建设单位。管委会相关人员表示，虽然“白馆”的建设最初由建设单位拿出方案，但前期的规划批复和后期的使用管理均和建设单位无关。“我们是根据工程规划许可证的内容在建设，至于说前期批复，那是规资局（规划和自然资源局）的考量，后期使用要盈丰街道来决定这件事情。我们建设都是合理合法合规的。”

此前公示的活动用房，为何在最终的规划审批中，却变成了“白馆”？而作为利害相关人，世纪之光的业主们为何对此毫不知情？

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城乡规划法》第五十条规定，建设工程设计方案的总平面图不得随意修改；确需修改的，城乡规划主管部门应当采取听证会等形式，听取利害关系人的意见。业主们因此认为，丰东家园“白馆”的规划和建设涉嫌违法违规审批。

业主：在整个规划过程中，违背了规划公示的承诺，经历了好几次的变更，但都没有对我们相关方进行公示。

业主：在我们看来，这是不合规、不合法的。

萧山区住房和城乡建设局文字回复业主们的投诉称，丰东家园项目总图于2019年9月4日至9月16日在钱江世纪城管委会、属地街道、丰东家园工地作了公示，期间未收到异议。9月30日杭州市规划和自然资源局完成审批，办理了规划许可证，明确了图纸内容。方案总图内容，规划了“白馆”设施。

也就是说，“白馆”的选址规划，虽可能给世纪之光的业主们带来较大影响，但未在该小区业主容易看到的地方进行公示，如小区门口、社区公示栏等显眼位置。活动用房变成“白馆”，也未依法组织听证。

但杭州市规划和自然资源局萧山分局相关负责人解释称，“白馆”的规划审批合法合规。此外，“白馆”只是作为附属设施用房，并无功能定义。萧山区的拆迁安置小区一般都规划建设有“白馆”。“因为公示图只是一张示意图，它只是一张图纸，不可能反映所有东西，我只能说我们的公示都是符合规范要求的。”

“白馆”的规划建设是否合法合规？记者调查发现，当地规划部门和民政部门各执一词，甚至出现地方文件和民政法规“打架”的情况。而因“白馆”引发周边群众强烈反对的现象，在当地并非个例。

钱江世纪城管委会的工作人员表示，丰东家园是安置小区，小区内规划建设“白馆”的政策依据是萧山区政府办印发的【2018】43号文。

记者查阅了这份名为《杭州市萧山区人民政府办公室关于转发区城乡一体办杭州市萧山区城中村改造安置房建设相关技术要求的通知》，其中提到，原则上按不超过地上总建筑面积10%的比例建设配套服务设施。考虑到风俗习惯，允许在配套服务设施用房中设置一定面积的“红、白馆”（其中“白馆”宜设置在负一层）。

萧山区民政局相关负责人表示，“白馆”在民政方面专业的术语叫做殡仪服务站，只要跟遗体接触的场所就需要民政审批，但丰东家园的“白馆”没有向民政部门报批，而且考虑到邻避效应，民政部门也不会在此处审批殡仪服务站。此前，民政部门没有参与规划审批。该负责人说：“我们也不知道。我们是不会批的，弄起来的该查处就查处。面朝马路的，对外经营的肯定不允许。这个区域，我们经过了解，经请示杭州市民政局就不会批（殡仪服务站）。”

丰东家园“白馆”地下一层平面图显示，内部设计有3间悼念间（总台央广记者 管昕 摄）

萧山区民政局相关负责人认为，丰东家园“白馆”的规划选址确有不妥之处。一般安置小区的“白馆”，大多是在小区里面，而不是靠近路口，临近主干道，这样容易对周边小区带来影响。

针对“白馆”的选址问题，当地规划部门相关负责人解释称，之所以选择目前这个位置，是因为放在小区中间，对临近的周边单元楼会有影响，现在的选址，旁边是个泵房，并有个变电站，属于小区内比较差的位置。

义府名苑44号楼，曾规划为“白馆”，但遭到本小区居民强烈反对（总台央广记者 管昕 摄）

但规划部门相关负责人表示，丰东家园“白馆”的规划选址，民政部门不可能不知道。“我们萧山的技术规范（指萧政发【2018】43号文）是发到每个局里的。他们难道会不知道？在同一张平面图上，我们还有个社区用房，都要民政批的，旁边这么大一个殡葬设施，他会不知道？安置房项目，我们先要召开评审会，是每个部门都要叫过来的。大概的评审会方案里面就有这个东西（'白馆'）。”

记者注意到，“白馆”一词，不是法律用语，也不是殡葬专业术语，只是萧山本地的土叫法。但这个土叫法，被写进正式的地方政府文件，而正是这份文件，让“白馆”成为萧山安置小区规划建设的标配，并成为相关规划审批的依据。

“白馆”是否属于殡葬服务设施？

民政部门认为，只要接触遗体，就属于殡葬服务设施，且要通过民政审批。

而规划部门认为，“白馆”不对外经营，仅供村民自己使用，谈不上殡葬服务。

规划部门工作人员说：“白事馆只是个民俗的东西，不是真正的殡葬设施。他们是小区里面自用的，不是对外经营的，你说这个东西算不算殡葬服务？我们只是批个建筑，具体里面功能不是由我们来定义的。”

但在业主们看来，当地习俗中，无论是否对外经营，“白馆”就是在发挥殡葬服务设施的作用。因此，应该按照殡葬服务设施的标准，对其用地和规划依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土地管理法》和国务院颁布的《殡葬管理条例》进行严格审批。

但正是因其在法律上的模糊，给后续的规划审批和使用管理埋下了纠纷。当地民政相关负责人表示，这是法律上的一个空白。

而记者调查发现，因安置房配套建设“白馆”，引发小区居民强烈反对的现象，并非个例。2021年，萧山区义蓬街道的义府名苑（已区划调整到钱塘区），曾因“白馆”建在安置小区内遭到本小区居民强烈反对。

同在钱江世纪城板块，距离世纪之光小区不远，阳光城滨奥悦府的业主们近日也发现，对面的安置小区也建起一个规模较大的“白馆”，这让他们很闹心。

业主：我们打开阳台，能看到“白馆”，主卧也能直接看到。这边一公里过去就是亚运村，往这边走是主体育馆。突然有个“白事馆”，我真是没想到会出现在这里。

多位萧山本地人告诉记者，萧山丧事习俗繁重，不仅外地人不堪其扰，本地人也深受其累，甚至一度引发村民之间的攀比之风。据杭州日报曾报道，“主要集中在城区各安置房小区内的'白馆'引发的扰民行为，已成为市民投诉举报的新热点。”

而根据钱江世纪城管委会官网，该片区计划建设14个安置小区。当现代化社区遇到传统习俗，如何互不干扰？中国之声将持续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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